“噗啊——”
随着一声极为剔透的破碎声，包裹着杰米妮的冰棺散落了一地，转瞬间竟消失不见了。
夏松浑身被汗水湿透着倒在地上，大口地吸着气。
“快去看看杰米妮！”
自从夏松拿出阿尔卡纳准备治疗的时候开始，哈克就安静地守在一旁，其间他看到夏松的表情数次变得非常难看，可就是不敢有什么举动，生怕影响到这看上去极其谨慎的治疗过程。因而当夏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，哈克绷紧的弓弦仿佛瞬间被松开，整个人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嗖的飞到杰米妮近前。
“杰米妮！”
众人围到杰米妮四周，只见她的眉头好几次皱起，最后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。
“哈克？”
“在这里！”
杰米妮看看哈克，又把头扭过去看了看其他的人：“好多不认识的人，沙诺亚呢？”
“沙诺亚她……”
哈克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叫沙诺亚的歌姬，便赶忙给琪拉雅递了个眼神，毕竟离开琉璃神社之前，这个可怜的歌姬是交给他们保护的。
“嘛，沙诺亚那边就不要担心了，”琪拉雅笑着一张娃娃脸帮哈克回答道：“她已经被我送去了灯之岛的阿尔卡纳学园，现在正在帮助大家重建家园，已经是个非常受欢迎的女孩了。”
“那太好了，”杰米妮一下子坐起身来，居然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：“对不起，明明是大家救了我，可我还叫不出大家的名字——”
结尾悄悄拉了个长音。
“嘛，没想到你状态居然这么好，先给你介绍一下大家吧。这是真梦，在波之岛帮我们打守护骑士的，旁边的小女孩是真梦的妹妹琪拉雅，两个人都是来自琉璃神社。最后是帮你接好精神回路的——”
哈克本以为夏松还躺在地上，可回过头却怎么也找不到这家伙。明明刚才倒在地上的样子就跟脱水的鱼干一样，怎么一瞬间就蒸发不见了？
“话说杰米妮也醒过来了，大家还是先出去吧，这屋子里太黑。”琪拉雅建议道，虽说整个屋子里不管是外形还是实际年龄都数她最小，但不知为什么，好像大家去桃源岛的这段时间她一下子就变成大人了一样。
哈克点点头，伸手去扶杰米妮，但马上就被拒绝了。
看样子夏松的治疗让她恢复得相当好。
*
“对了杰米妮。”
在附近找不到夏松的情况下，哈克很快想到了歌之岛海岸旁的公共墓地——阿莉尔就埋葬在那里。如果夏松一直对阿莉尔的死耿耿于怀的话，多半是会去那里的。
哈克走在众人的最前面，一边给杰米妮和琪拉雅讲着他们在桃源岛和海涅战斗的故事：“我们那时听到的歌，是你唱的吗？”
“怎么可能？”杰米妮惊讶地否定道：“当时我还不省人事呢，不然你们不是也不用去那种地方吗？”
“诶？那《风平浪静的守护诗》难道是阿莉尔？”
“更不可能是我了，保护杰米妮就已经让我用尽全部的力气了。”
“这样啊——啊！”
哈克刚回过神来，阿莉尔的幽灵竟然已经出现在了他眼前。
真梦和琪拉雅的眼神看上去有些惊讶，看来她们也能看到。
“阿莉尔？你什么时候在这的？”
“其实保护杰米妮的冰被打破时，我剩下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。”阿莉尔像天使一样笑着说道，一点也不像个即将与世长辞的人，“最后让我去见见救了杰米妮的那个人吧。”
“见到了你会原谅他吗？”哈克问道。
“那么哈克你想让我原谅他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行动之前居然还要先思考，哈克你的变化真大。”阿莉尔飘到哈克面前，看着他的眼睛，可这里已经没有她最喜欢的那个勇往直前了。“再这么磨蹭，我可就真要升天了哦。”
阿莉尔稍微掀起自己的裙摆，最下面的双脚已经消失了。
“对不起，我们去找夏松！”
看到这景象，哈克马上拔腿向阿莉尔埋葬的地方跑去，可却被琪拉雅叫住了。
“等一下！”
“来不及了！”
“所以才叫你等一下！”琪拉雅追上去一把抓住哈克的手。哈克还没反应过来，就觉得眼前嗖的一下，自己已经站在一片墓地里了。紧接着，杰米妮、真梦、琪拉雅也都出现在了这里。
又是那个传送的能力，不过这次似乎稳定多了。
哈克先确认了一下方向，接着马上找到了阿莉尔的墓碑，果然在那里站着一个雪白头发的男青年。青年看到突然出现的众人先是吃了一惊，但很快他看到了中间的哈克和幽灵阿莉尔。
“果然在这里，看来你也算有点良知。”
夏松摇了摇头，哈克的话并不能让他宽心，因为曾经的错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逆转的。“如果能早点明白这些，我就不至于害死阿莉尔了。现在就算变成圣人贤者又有什么用，死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。”
“说的也是，杀人偿命欠债还钱，换我的话就真让你解脱了。”哈克轻蔑地说着，自顾自地背靠在旁边一棵大树上，几片树叶从头上旋转着飘落下来，这让他的心情又有些低落。“不过现在最好把时间都交给阿莉尔，我也会尊重她的决定。”
阿莉尔点点头，和哈克交换了一个眼神，便飘到了夏松的面前。她再次拿出天使般地微笑端详着这个白发青年的面容，夏松也毫不回避地看着阿莉尔的眼睛，但从他紧张的表情还是能感到他内心的痛苦。
如果那时他没有驾着不擅长的马车跑在小路上，阿莉尔就不会死，哈克或许就不会决心离开波之岛，不过如果阿莉尔活着，早晚他也会见到杰米妮的吧。
可那样的话，灯之岛的大战谁也无法再次预料结果，或许在返回波之岛的路上绮卡女王的列车会被龙卷风掀进海里，或许杰米妮不会有这次的危险，那么桃源岛的存在也就不会有人知道。
然而这些都不能改变的是，有一个充满希望的生命无辜地牺牲了，即使是被冠冕堂皇地扣上了命运的名字。
“对不起！”
夏松连道歉时都一直看着阿莉尔的眼睛。即使是平常犯的下错误，要看着别人的眼睛去坦诚地道歉也并非容易，更别说面对的是一个被自己害死的人。
“你的头发白了呢，在那之后一定经历了不少吧？”阿莉尔轻轻地抚摸着夏松的头，可是已经成为幽灵的她却并不能真的触碰到眼前的夏松。
“的确像你说的那样，我去到了另一个世界，还成了阿尔卡纳的觉醒者。”夏松伸出手，掌心那张塔的阿尔卡纳在夕阳的反衬下，蓝色的光芒略显黯淡。“但我不会因此就奢求你的原谅，毕竟我犯下的罪是真实的。”
“即使你求我，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哦。”阿莉尔双手手指交叉在面前，微笑着看着夏松。
这样的回答让哈克和杰米妮都有些意外。说实话，在阿莉尔和夏松见面之前，哈克还有些担心以阿莉尔这样圣母一样的性格，会不会心一软就原谅了这个杀身仇人。至少现在的结果还是让他松了口气。
“如果杀人犯都可以被原谅，那好人的安宁又该拿什么保证？”
“你说的没错，”夏松说道，“我接受你的任何处置，不管是偿命还是什么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死呢？杀人偿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？”阿莉尔说这句话的时候，脸上依旧带着圣洁的笑容。不过现在的场面，即使是对她无条件相信的阿克，也不由得怀疑这表情是不是有点小恶魔了。
“……”
“其实在刚才为杰米妮治疗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吧，这个世界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。”阿莉尔说着张开双臂，开襟的连衣裙从腰部往下已经消失得什么也不剩。“所以希望你现在可以把你真心的想法全部说出来。”
“果然是这样。你活着的时候因我而死，死后的灵魂也要因我而消失，我真的……”
夏松说到这里时声音开始哽咽，好几次试着张开嘴，却完全发不出一点声音，最后竟突然跪在地上痛哭了起来。
*
慈爱的海浪，轻拍着女神的摇篮。
你的哭泣就像仲夏之夜的萤火虫，
微风中进入梦乡。
*
这是？
阿莉尔毫无征兆就唱起的这首歌，让哈克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。他看了看同样是歌姬的杰米妮，对方却把食指贴在嘴唇上，做了一个保持安静的手势，哈克识趣地闭上了因为惊讶而长大的嘴。
与此同时，刚才情绪激动的夏松听到阿莉尔的歌之后，竟然像一个被妈妈爱抚的婴儿一般，瞬间停止了哭闹。
“对不起，一想到我犯下的罪，我就看不见其他的东西。但现在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必须向你说。”
“勇敢地说出一切，也是让我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好送别。”
阿莉尔说这些时，脸上依旧带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天使微笑，尽管她的半个幽灵身体已经消失不见了，但她还是毫不介意地引导着夏松说出他心中的一切。
夏松点点头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。
“逃亡的日子，我的心每天都在忍受着看不见的谴责。直到被雷劈时，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被天谴而解脱了，可没想到不光没死成，反倒是有无数的知识在那一瞬间灌进了我的脑子里。后来我怀疑这或许不是天谴而是天启，这也让我寻思赎罪的想法产生了动摇。”
“有才能的人就算犯了错，也会因为才能被原谅吗？这思想也真是够资本主义的。”
虽然如果没有夏松就救不了杰米妮，但哈克还是很不爽他的解释。
“那时候我也像你这样想过，哈克。”夏松再次张开手掌，塔的阿尔卡纳还在那里闪着微光。“可我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阿尔卡纳觉醒者。我记得觉醒者和暗影必然是同时存在的，上次人类和暗影的战争还是在三百年前，虽然觉醒时我已经身在桃源岛，但总觉得故乡的世界可能正在发生着一些不得了的事情。”
“真不愧是得到了贤者级智慧的人。你在桃源岛那段时间，我们在灯之岛和暗影之王打了一仗，要不是有这位真梦突然出现，搞不好我们这群觉醒者就全被暗影之王给消灭了。”哈克像在介绍贵宾一样，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指着真梦，不过真梦却没怎么想理他。“后来还在波之岛和泽蕾雅女神他们干了一架，杰米妮也是在那之后变成你看到的那样的。”
“打完了暗影打女神，哈克你可真有魄力，现在就差世界树了。”
“接下来就到世界树了，在桃源岛我们不是答应海涅了吗？不过你现在最好认真回答阿莉尔的问题。”
夏松点了点头，现在他也能感觉到阿莉尔的身体正在逐渐消失。
“再怎么说阿莉尔的死也是我害的，而她本人就在这里，她有权决定我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赎罪，但在那之前我还是想为现在的世界贡献出我全部的力量。”夏松说完朝着阿莉尔深深地弯下了腰。
“我一直想听的就是这句话。你真的想赎罪的话，就去帮哈克一起查明海岛世界的真相吧。如果这场冒险之后你还活着，请用你的一生时间，用你的智慧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。”
阿莉尔说着，一个人自顾自地飘到夏松身后。此刻的夕阳已经有一半没进了海面之下，寂静的墓地里墓碑的影子渐渐拉长，而阿莉尔的身影却一点点地缩短，胸部以下已经全部消失。
“在此之外，我还需要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。夏松，请你以朋友的身份去帮助哈克，而不是作为一个工具。”
朋友？
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夏松真的犹豫了。小时候因为自己是大富豪的儿子，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朋友，尽管每天锦衣玉食，身边的女仆们成群结队的围着他转，但他从来就没有感觉到真正的爱。如今他害死了阿莉尔，可她却要求自己去做哈克的朋友，夏松不仅怀疑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，更怀疑自己是否有这样的资格。
“阿莉尔都这么说了，你还不赶快谢谢。”哈克说着，顺便走过去照着夏松的脑袋狠狠地来了一拳，打得他差点扑倒在地上。“如果要和一个整天哭丧着脸、满脑子想着赎罪的笨蛋并肩战斗，我都没法放下心来看前面。”
“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吗？”
夕阳的照耀下，夏松的脸色有些泛红地望着大家。
“嘛，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。”
“战斗的本事也算说得过去。”
“额……”看杰米妮和真梦都说完了，琪拉雅也跟着找了个理由：“好像看上去也挺帅的。”
“虽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，”哈克说道，“但是大家都这么说了，你也差不多该重新看看自己了。你的确对不起阿莉尔，但是现在这个世界还有必须要你认真活下去的理由。”
是吗？难道我还必须要活下去才行吗？从来就没有人需要过我，如果那时我身边就能有这些朋友的话……
夏松的心里五味杂陈，他转过身去，空中阿莉尔的灵魂也正微笑着看着他。
*
如果还来得及，我想为了死去的阿莉尔、为了活着的大家，用我一生的力量重新活下去。
*
夏松在心里暗下决心，这时他手中的阿尔卡纳突然发出庄重而冰冷的黑光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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